【胡教授的日记】第五章

来自:果壳小说网  |  2022年06月19日

【胡教授的日记】第五章

第五章 忍痛割爱

胡教授和于红娇的爱情发展得如火如荼,俩人又有了肌肤之亲,阴阳之交,

实同夫妻一般。虽然身处两地,不能够朝夕相处,但平津两地近在咫尺,不过是

一个多钟头的火车而已。遇到假期自不必说,就是平时,也能三天两头的见面。

何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再度相逢,更是情深意切。这种生活持续了一年多,

直到胡教授大学毕业,离京别去。生离死别,情意绵绵,又是一番苦恼。

一九三六年六月十日

以往我最喜爱的就是古今中外的小说和戏剧中,描写惩治女人的悲惨故事,

可惜的是在现实生活中我却未曾亲眼见过任一个这样的女人及类似的事件,只能

用虚无的幻觉和想象把她们描绘得如何秀美、如何俏丽、如何娇艳、如何妖媚;

把她们临刑时的形象描绘得多么痛苦、多么凄楚、多么惨烈、多么地不忍目睹。

可是,现今在我面前明明白白地摆着一位实实在在的美人于红娇,苗条身材、白

嫩皮肤、瓜子脸庞、柳眉凤眼。何况我对她还拥有等同于丈夫的特权,不但能用

眼去尽情欣赏她那雪白柔软的胴体,也能用手去肆意触摸那一片黑油蓬松的阴毛

及圆润挺拔的乳峰,还能用我那坚实的男人所特有的器官深入到桃源仙洞中去摄

取她那芬芳的精髓。我的娇姐又是一位善于表现的演员,她能将淫荡女人思春时

的表情,奸夫淫妇苟且调情时的丑态,谋杀亲夫时的凶恶嘴脸,公堂上受尽酷刑

时的痛楚,临刑前五花大绑、赤膊露体、背插斩标、游街示众时丧魂落魄以及杀

头或开膛时的凄惨和恐怖表情,一一生动地表演出来。每次都使我心旷神怡、心

花怒放。使我深深地感到生活的无比乐趣,好象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但是,世上无不散的筵席,终于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我的大学生涯还有一

个月就要结束了,处于十字路口的我,到底选择哪一条道路走下去:到天津去谋

一个差事,和娇娇长相厮守;抑或把娇娇拉出这污秽的泥潭,带到江南去从新开

始新的生活。可惜的是,我的父母对我选择的这二条道路都予以断然拒绝,理由

是象我们这种在社会上有一定地位的士绅之家,决不允许让一个戏子出身的女人

做为妻子,如我执意如此,则断绝父子关系,云云!并多次派遣亲友北上,晓之

以理、动之以情地规劝和游说于我,让我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割舍旧情,迈

步走向真正属于我的康庄大道。

我在极度地苦闷、犹豫、疑惑和迷茫中苦苦地思索着取舍、判断着优劣、分

辨着对错、权衡着利弊。苦思冥想中脑子终于开了窍:第一,像我这样挥金如土

的流连于娱乐圈中的少爷公子,靠初出茅庐的微薄薪金是绝对活不下去的,所以

我是一定不能背叛我的封建家庭而和情人私奔的;第二,在今后的社交场合里,

同僚们若是知道我的老婆是一个会抽烟、喝酒的女戏子、女流氓、女骗子,我的

颜面往哪里搁,必然影响到我事业的前途;第三,于红娇自称她子宫三度后倒,

不能生育,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说我家有兄弟数人,不致绝后,但

我还是希望有自己的儿孙啊!第四,「三不管」里黑暗势力盘根错节,像娇娇这

样的摇钱树,能否顺利地嫁给我这样一个碌碌无为的男人,还有一番周折,弄不

好鸡飞蛋打,甚至把小命也丢在了「三不管」。如此这般地思来想去,最后还是

铁定了决心,不管旁人说我是玩弄妇女的流氓恶少,娇娇骂我是忘恩负义、背信

弃义的薄情儿男,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必须忍痛割爱,和娇娇说声「拜拜」了。

主义已定,下面的任务就是要选一个恰当的时机,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找一

个合理的理由和她摊牌。

一九三六年七月二十三日

算来已有一个多月没到『三不管』去了,这可是破天荒的长时间啊!以往不

到十天,顶多半月,我就耐不住性子,猴急般地去和娇娇约会。而这一次我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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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成行的原因,就在于此一去就要和她摊牌。一则我的决断完全是自私自利、

无情无义的举动,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泯灭良心的事情,确实使我羞愧难当、

无以面对、难以启齿啊!二来她听了以后一定会撒泼打滚地臭骂我是个忘恩负义

的负心汉,是个口是心非的薄情郎,我的确是无言可对啊!

拖延到现在已是不能再拖了,毕业考试也考完了,毕业典礼也举行过了,家

里已给我找好工作,催着我前去上班,我的行李衣物也都托运回了老家。本想不

闻不问,不言不语,一走了之,从此断决了一切联系,形同陌路。但又觉得这样

实在对不起爱我、恋我、为我付出贞操的娇姐。所以我还是于昨天早晨乘车到了

天津。

我在白牌电车上围城转了几圈,也没有思量好见面后怎样对她开言,直到售

票员几次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我,可能把我当做神经病要去报警了,才赶紧下车,

又到法租界的劝业商场里溜了一个小时,肚子里叽里咕噜有了饥饿之感,哎!丑

媳妇总要见公婆的,这才带着犯罪的心情忐忑不安地度到娇娇的住所。

娇娇见我来到,喜出望外。一如既往地紧紧搂抱住我,亲了又亲、吻了又吻,

笑容可掬、喋喋不休地说道:「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了,把姐姐给忘了吧。毕业

考试辛苦了,考得怎么样?为了给你补一补,我炖了三次鸡汤,都没把你等来。

好了,毕业了,长大成人了,姐姐真替你高兴。怎么样?工作找好了吗?」

「准备回南方去!」她愈是兴奋愈是柔情,我心里愈不是滋味,只得冷冷地

回答道。

「好呀!这回你可以实现你的诺言了。」她显得格外高兴地说道:「带着我

离开『三不管』这个污秽淫乱的地方了。」

「可是——可是,你们那个黑帮头子袁三爷能让你这朵带刺的玫瑰轻易的走

掉吗?再说,你们的班主,你手下的跟包、龙套,你是他们的财神奶奶、摇钱树,

是他们的金饭碗,能放你走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让走要走,不让走也得走,我们可以逃跑,到南方隐姓

埋名。你们家也是南方一大富户,不至于养不活我们俩个人吧?」

「可是——我们家要是不认你,不让你进门呢?」

「那也不要紧,我们就学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私奔!找一个深山老林,深居

简出,过一种渔樵耕读的生活也不错嘛!」她想得十分天真可爱。

「要是袁三爷派打手把你抓回来呢?」

「那就更浪漫了!我们可以真实地演一出为爱情双双殉难的悲剧了。」看来

她还没有理解我此来的用意,仍沉溺在一种美丽的幻想和虚无的情景之中:「他

们把我抓回来,吊打了一顿,弄得我遍体鳞伤、死去活来。最后决定第二天把我

处死!」看来她的思维又进入了戏剧的境界:「他们把我剥得精光,绑在大树上,

要割掉我的乳房,要挖掉我的阴户,还要把我大开膛,掏出心肝五脏。周围站满

了观看的人群,嘲笑我,讥讽我,指手画脚地欣赏着我裸露的身体。我吓得混身

哆嗦,口中不停地叫着:」救命『,心中想着:「我亲爱的弟弟你在哪儿?快来

救我呀!』」要是在平时,我早就开口说话,和她来个故事接龙了,但此情此景

叫我说什么呢?见我没有出声,她只有继续说道:「你不能眼看着姐姐遭罪而无

动于衷、置之不理吧!正当尖刀刺向我的胸膛的一刹那,弟弟出现了,你手持一

把左轮手枪,『乒乒乓乓』一阵枪响,将那几个刽子手击毙在地,但更多的敌人

围了上来,最后你也弹尽遭擒。你说他们把我俩怎么办呢?」我还是没有说话,

她只得又自言自语地说下去:「他们把我俩面对面捆在一起,【胡教授的日记】第五章嘴对着嘴,我的大

奶子顶着你的胸膛,你的小弟弟插进我的小妹妹里,就想这个样子。」说着抱紧

了我,作出一付俩人面对面捆在一起的姿势:「你这个小色魔,死到临头,在鬼

门关前还干了我一顿,干得我骨酥肉麻。哈,哈,嘻,嘻!」

在她的「哈、哈」大笑声中,我心里暗暗念叨:「真是一个十足的淫荡女人。」

好容易待她笑声停止,我鼓起十二分勇气向她说道:「娇姐,咱俩分手吧!我俩

在一起不合适。」

「你胡说什么?」她惊讶的问道。

「咱俩分手吧。」我又重复了一遍,并补充道:「由于我的家庭及你所处的

社会地位等原因,我俩目前不可能在一起,与其天各一方、两地相思,还不如分

手吧!」

「怎么,你占有了我的身子,又要抛弃我。」我以为她定会怒火中烧、泼辣

地向我发难,谁知她只是轻描淡写地骂了一句就背过身去暗自抽泣起来,彼此沉

默了良久,才听到她悠悠地、如怨如诉地说道:「我在污浊的泥潭里苦苦挣扎,

我在漆黑的昏暗中上下求索。为的就是盼望有朝一日能寻觅到一位怜我、爱我、

敬我、助我的如意郎君,把我从这苦海深渊中拯救出来。一旦认准了,我就会把

我的生命、肉体、灵魂和财富通统交付与他,和他同欢乐、共患难,那怕是穷困

潦倒、浪迹天涯、铁窗刑场都在所不惜。可惜姐姐瞎了眼,错认了你这个薄情负

心的弟弟!哎,我算看透了,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道:「像我这种从事淫秽凶杀戏剧的演员,又干着诈骗钱财勾当的女人,是不会

有好下场的。你知道我的师傅筱艳秋和我的大师姐于红莲是怎么死的吗?」她的

脸上浮起了一片忧愁、悲痛、伤感和哀怨的情绪,娓娓地说道:「那还是十年前

的事了,我们在河北省的保定府唱戏,那时任上的县官为了制造政绩,表示清廉,

达到他升官发财的目的,标榜着弘扬正气、整肃民风,开展了一场扫黄打黑的运

动。一夜之间出动军警把我们这些戏子、艺人、妓女抓捕了几百个,关在监牢里。

为了震慑民心,决定从中挑选几个『罪大恶极』的公开处决,以儆效尤。我的师

傅筱艳秋,人长得标致,戏也唱得好,当时的名声比我如今的名气还要响得多呢!

可惜那年她已四十岁了,步入人老色衰的行列,成为当权者眼中最恰当的人选。

那时我才十二岁,是个小孩子,也被押到刑场去陪绑。我印象很深,师傅被剥光

了,只穿了一条红裤衩,绑在木桩上,四周堆放了许多干柴木枝,浇上了洋油。

一瞬间,火光冲天、烈焰腾腾,把师傅给吞噬了。师傅那凄厉、悲惨的哀嚎至今

还在我耳边回响。师傅临死前最后一句话就是告戒我们师姐妹们:找一个可以托

付终身的男人,不要再干这种害人又害己的事了!可是她却不曾想到,她一辈子

没能办到的事,我们又怎能做到呢?」说到这里她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擦了擦眼泪又说道:「五年前,就在这天津卫,枪毙了一个抢劫杀人的女犯,她

就是我的大师姐于红莲。红莲姐当时是我们班子的头牌花旦,无论技艺、容貌还

是人品都比我强上十倍。你看,袁三爷虽然喜欢我,却不一定要强占我。而师姐

确把袁三爷迷得神魂颠倒,一心要纳她为妾,可见我的大师姐是多么的美丽非凡,

可是她秉性刚烈,誓死不从。一次,我们到袁府唱堂会,袁三爷借机调戏红莲姐,

被她狠狠打了一耳光,师姐从小练功,身强力壮,把个鸦片鬼瘦猴似的袁老三打

得满地找牙。袁老三大怒,立刻叫家丁把师姐绑了,送天津府衙治罪。不到三天

官府就出了告示,诬陷红莲姐犯了抢劫杀人罪,判了死刑。执行那天,为了对我

们加以震慑,也把我们押到刑场观刑。当时的情景至今我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

炎热的夏季,一大早我们就被军警押往刑场,就在小王庄的铁道边,跪在一旁,

足足跪了二个多小时,毒日当头、汗流雨下、又饥又渴、膝盖都磨破了流出血来。

但我师姐受的苦就更是罄竹难书了,她正在烈日下游街示众呢!待到日上中天才

押到刑场。我看见她被剥得赤条条的,反剪双手,绑在马车上的一根木柱上,雪

白细嫩的肌肤上满是条条块块的伤痕。走到近前我才发现,她那一对丰硕的乳房

已经变了形,左乳的奶头叫人咬掉了,还留着齿痕,右奶头也被割开,却还和乳

房连着一层皮,当啷在身上甩来甩去。口中塞满了破布和棉絮,说是因她性格暴

烈,怕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骂街、呼口号。阴道和肛门里都塞了东西,说是怕她枪

毙时因恐吓而控制不住大小便,以至屎尿横流。脑后插着一根长长的亡命招子,

晃晃悠悠的。脸色煞白,两眼无神地垂着眼皮,只当瞥见我们这些小姐妹时才露

出了点光芒。他们把师姐按跪在铁道路基下,一个警察用长枪对着她的后脑勺,

只听得『嘭』地一声,师姐的脑袋炸开了,我也昏死过去。待我清醒过来,军警

和人群都已散去,我们班子里的人正在为红莲姐清洗尸体,周围一片痛哭之声。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脑盖骨都打飞了,原本那个千娇百媚的脸孔已不复存在,遍

地洒着红的鲜血、白的脑浆。」此时娇娇已成了一个泪人儿了,她进到洗手间,

擦了把脸,从新打扮了一下,回到我身边,瞪着两只大眼望着我说道:「你只看

见我每天趾气高扬、神气活现的样子,大家都围着我转,把我当神仙似的供着。

你却不知道我活得有多辛苦、有多艰难啊!我不像师傅那样软弱,也没有师姐那

么刚烈,我是用圆滑迂回、八面玲珑、左右逢圆的处世方法,周旋在各种恶势力

之间,才勉强保住了自身的清白和戏班子里百多口人的衣食着落,我容易吗?」

说着又痛哭流涕起来:「我也知道这种景况是不会长久的,一旦待我色艺衰退之

时,就会像我师傅一样被人抛弃,一旦不慎得罪了某个权贵,就会像我师姐那样

遭人陷害,最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我是多么盼望着能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啊!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像我在戏里演的那样,被那些恶人坏蛋送上刑场死于非命

吗?」

听着她如歌如诉如泣如怨的话语,我的心遭受了极大的震撼,犹疑再三,举

足不定。抛弃她,于心不忍;带她走,当前又没有这个能力。真是骑虎难下,不

知如何是好?

慢慢地,她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起身打了个电话,诓称有病回了晚上的戏,

又叫饭店送来午饭,量很大,连晚饭都有了。整个下午和晚上我俩都很少说话,

分别卷缩在两张沙发里。我因决心没有下定,无法开言,只是一个劲地叹息。她

则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用满屋子的香烟缭绕来排解心中的愁怨。天黑了,夜又

深了,我们仍然相对无言地坐着。

忽然她起身打开了电灯,屋里顿时充满了昏黄的光明。她走到我跟前说道:

「我想通了,你说得对,我要离开『三不管』确实冒着很大的风险,弄不好会给

我们带来麻烦和危险。再者,我也不愿意破坏你们家庭的和睦,也不能因我的坏

名声影响了你的前途。你走吧,天一亮,你就走!」

听了她的话,一种内疚之情油然而生,面孔有点发烧,也不知是有意的做作

还是良心的发现,竟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娇姐,我带你走!我们一起走,离

开『三不管』!」

「不了!」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不愿成为第二个『杜

十娘』!」说完扔了一个毛巾被给我,回手关上她房间的门,睡觉去了。

这一夜,我睡在一年前曾睡过的那张沙发上,却睁着双眼回想着往事。屋里

不时传来娇娇轻微的叹息和抽泣,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内心的矛盾和留念,更多

的是痛苦和绝望。

第二天,我睁开眼已是大天白亮,娇娇已备好早点。对坐饮食间,我偷眼望

去,只见她面色蜡黄,容颜憔悴,两眼挂着黑圈,眼角还残留着泪痕,肯定是一

夜未眠。草草用完了早餐,休息了一会儿,娇娇只说了一句:「你该走了!」就

把我推出门外,关上了大门。——我久久地站在门外,不忍离去。却听得屋内隐

隐传来悲凉的歌声,我听清楚了,那是娇姐在吟唱「杜十娘」的选段:

「月暗星稀二更后,真个地惨与天愁,想当初在院中百般赌咒,说什么天长

地久到白头!到如今夫妻们难久守,谁知恩爱反成仇——」

「还怪我,一失足千古恨,只见其貌慕其文,未度其德审其心,有眼无珠,

才错配这无义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