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襠里的故事(十三)
来自:果壳小说网 | 2022年07月20日
裤襠里的故事(十三)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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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国栋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地琢磨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
事:起因是范大伟的失踪,牵出了建行的周渔英。从周渔英的案子里,
冯国栋无意中注意到了本市的大富豪私人会所,并发现了建行贷出去的
大笔资金最终都流向了位于天池的全国著名的康复中心——大富豪私人会
所的大股东济生精神病研究所。正当冯国栋准备从周渔英身上寻找突破
口时,周渔英却在看守所突然死亡。比线索中断更令人震惊的,周渔英
明明是他杀却指鹿为马地被鉴定为自杀。可见对手来头不小,能量很大。
随后是线人张燕的消失,周渔英妻子邹小兰和两个女儿的消失。
冯国栋面前的烟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山,问题依然像袅袅飘忽的
余烟,亦真亦幻,似是而非。冯国栋思来想去,拿不出个好办法。他觉
得对手对公安内部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在明处,对手在暗处,他这
个公安局长甚至都无法动用公安的资源。他用手摸摸手发稀疏的脑袋,
自嘲地笑笑。怎么办呢?百般无奈的他最后不得不想到了雯雯。
二年前,冯国栋还在安定市当公安局长,有一天他在报上看到一则
女儿愿卖身救父的报道,不仅有照片,还有联系方式。这个女儿就是雯
雯,当时才十五岁。冯国栋侠义之心顿起,瞒着家人,出钱把雯雯的父
亲送进医院。虽然半年之后,雯雯的父亲还是不治身亡,但雯雯已经视
冯国栋为恩人。冯国栋劝雯雯回老家,雯雯不肯。老家穷不说,她还有
一个母亲和一个弟弟需要讨生活。冯国栋不要她,她雯雯也要卖给别的
男人,她得养母亲和弟弟。后来冯国栋调任山城市,雯雯也暗暗追随到
山城市某生。她发誓要为冯国栋做一件事,报答他当年救助之恩。
傍晚时分,春水河畔一个不起眼的茶室里,冯国栋戴着墨镜和雯雯
坐在最靠里的一张桌子前。这里他可以看见进来的每一个人,而他自己
却挡在墙角一盆凤尾竹的阴影里。有人进来时,他便把娇小的雯雯搂在
怀里,脸对着脸,别人便只知道是一对男女而根本看不到他们的面容。
“这一段生活得还好?能寄钱给家里吗?”冯国栋关切地问。
雯雯点点头。半年不见,雯雯看起来更不像是十七岁的女孩,穿着
找扮俨然像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少妇。
“范大伟有消息吗?”
“没有。我听你的话,一直没有打范大伟的电话。警察也找不到我。”
“范大伟一走,你哪来钱寄给家里?骗我的吧?”
“我现在在金莲足浴上班了,其实还是干那个。钱是不好挣呢,钱少
就少寄点吧。”
“大富豪私人会所你听说过吗?”门口有人进来,冯国栋把额头贴在雯
雯的额头上,声音放得更低了。
“范大伟在那里?”雯雯直视着冯国栋的眼睛。“我一直以为他真的到沈
城去了,他临走时接的那个电话,我真的没有听清什么内容。我觉得我都
笨死了,一点忙都帮不上。”
“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啦,别老责怪自己。” 冯国栋接下去要说正题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成了范蠡,把雯雯当成了西施。为什么要牺牲她?为了使
像0569号、邹小兰和她的两个女儿更多的女性的安全?那贾仁义呢?他的
心里矛盾极了。
“我去过会所,范大伟是会所的会员。还有琳琳的老公曹正也是会员。
我一定有办法进去的。”雯雯双手搂住冯国栋的脖子,她多么想报答这个好
心的老人啊!
“这件事情恐怕真要依靠你了。”冯国栋憋足了劲把话说出了口。“你一
定要非常小心,除了我,谁也不能相信。” 冯国栋从皮包里拿出一部手机和
一沓钱:“雯雯,这个手机你拿着,在会所落实以后用它打一个电话给我。
记住,打完电话就把手机扔掉,手机号码就是我们之间的接头暗号。报出
号码的人才是你可以相信的人。这些钱是给你的,你要不拿我就给你寄回
家。”
雯雯还从来没有从冯国栋嘴里听到这么语气凝重的话,她眼里充盈着
泪花。她有点害怕,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因为她知道她要完成的一定是
九死一生的任务。她同时又有点感激,因为她终于有机会来报答她的恩人
了。当年她不是准备卖身救父的吗?她不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卖给一个出
钱换取她的青春的人,一个折磨她的人吗?可是上天让她遇到了这个慈祥
的老人。她还有什么可顾惜的呢?
“钱我不能要。给爹看病的钱你已经给过了。”雯雯说。
“这是公安局出的钱,不是我给你的。”冯国栋说。
冯国栋让雯雯干这件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第一,雯雯是个正直的
有孝心的好女孩,虽然她一直干着卖淫的职业,但在冯国栋看来,她是牺
牲一个养活全家,没有她的牺牲,她母亲和弟弟就没有活路。这第二,雯
雯一直是范大伟的情人,而范大伟这小子说不定就藏在大富豪私人会所里。
雯雯到会所某生,顺理成章,没有半点牵强。如果雯雯在那儿真遇见范大
伟,也只会对雯雯有帮助而不会有害处。这第三就不好说了,冯国栋觉得
雯雯一定能在大富豪私人会所红起来。因为她既然能做范大伟的情人且能
做长,她的功夫一定了得。那会儿冯国栋曾问雯雯范大伟对她怎么样,雯
雯说还能怎么样?天天变着花样让他舒服啊!范大伟说了,哪一天她没花
样了,他玩腻了,就把她卖到会所去,保管好使。雯雯当时说的虽然是气
话,是说给他冯国栋听的,但多少说明了她有迷惑男人的天赋。而只有雯
雯能红,才有可能完成他冯国栋的任务。做一个底层的玩物,像张燕那样,
即使打进去了,又有什么用呢?这第四,也是十分重要的一条,就是他和
雯雯的这一层关系只有他俩知道,非常安全。
“我估计你进会所不难,但要在短时间内打入会所管理层很难。”冯国
栋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地交代着,“三件事,一是弄清0569号,张燕,邹小
兰以及月月,星星的情况。二是收集各种犯罪活动的证据。三是如果条件
允许,弄清内部组织和主要犯罪嫌疑人的底细。具体的都在里面,回去看
完后就销毁。”冯国栋把一个信封塞进雯雯的包里,十分详细地交代了一些
基本工作方法。如怎样取得信任、怎样了解情况、怎样搜集证据、怎样沉
着冷静把握机会,想法传递情报。最后,冯国栋语重心长地说,一旦进入
会所以后,你就要独自行动了,一定记住不要急于求成,完不成任务不要
紧,自身的安全第一。那语气真有点风潇潇春水寒,雯雯一去不复返的悲
凉。
果然,雯雯没费什么周折,就成了大富豪私人会所的一名女侍。想想
也是,像雯雯这样有工作经验、年轻漂亮、而且又是自己找上门来要求当
女侍的外来妹,上哪儿去找?
雯雯说要回去拿些随身用品再过来上班。管事的露齿一笑,你不是说
住在城东的金莲足浴么?我会派人去结清手续的。至于随身用品嘛,由我
们这儿免费提供。你不会有什么值钱的放在那儿吧?
真厉害!进来就不给出去了啊?雯雯看着管事,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
值钱东西在金莲足浴。
“那好,跟我走吧!”
大富豪私人会所从外面看就只有两座相连的高层建筑,内部结构却如
迷宫般复杂。雯雯跟着管事上电梯下电梯,穿走廊过大厅,七弯八绕的总
算停在了一条过道的末端。推开门左拐,竟然又是一个五六十平方的大厅,
四面各有一个门,门上贴着从几号到几号的房号。进入右边的门,横着一
条狭长的过道,过道里灯光昏暗,两侧都是房间,就像乡镇旅社一样的普
通和简陋。他们在第一间停了下来,雯雯领了工作服和号牌。
你是196号。管事对雯雯说,注意到刚才门上贴着的号码了吧?别走错
门。向前走几步,管事指着一间房间说,这是化妆室,你的台子是左边第三
个。雯雯看到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没有窗户,沿墙四周全是一模一样
的梳妆台,房间中间是两排钢管衣架,各式的胸罩、内裤、长袜凌乱地挂在
上面。衣架下面歪歪倒倒全是鞋子堆在那儿,像街边的地摊。房间里充满一
种汗水、脂粉混合在一起的难闻气味。再朝前走几步,管事指着又一间房间
说,这是浴房和厕所,公用。走到最里面了,管事说,这是休息室。你的床
在那边,墙角那儿。
这个时候正是中午,实行从下午到凌晨工作制度的女侍们此刻睡得正香,
几乎全裸的肉体和放肆张狂的睡姿,让同道的雯雯也不由得大吃一惊。那所
谓的床,其实就是一张席梦思床垫,一边六张,相邻的两张中间有50公分宽
的间距,贴墙有一个小柜子。两排中间相隔一米多,仅够两人并排通过的宽
度。
管事的匆匆走了,雯雯仰面躺在床垫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浮
现出公安局长冯国栋那张苍老的脸,耳旁传来他略带沙哑的沉重的嘱托……
四点钟一过,肉体横陈的女侍们开始有动静了,她们翻身、打呵欠、伸
懒腰、闭着眼睛在床头的柜子上摸烟、点着,叼在嘴角、套上拖鞋上厕所……,
谁也没有注意雯雯这个新来的。邻床的那个女侍只是在起身时睁开眼看了雯
雯一眼,不过就这一眼,让雯雯发现隐约的恐惧和不信任。
五点,铃声大作。女侍们要化妆,准备上班工作了。
“我叫雯雯,我跟着姐做行吗?”雯雯给邻床的递上一枝烟,轻声轻气地
说。
“我叫沙沙,不过这里可不兴叫名。我,569号。”沙沙的声音更小,还习
惯性地瞅了瞅四周。“该去化妆了,走吧。”
雯雯听到596号时楞了一下,多巧!看来老天一直在帮我啊。雯雯和沙沙
坐在各自的梳妆台前,通过镜子观察,大家都在自顾自忙碌。上身两块布兜
住奶,下身一条带挡着洞,两只手不是前后左右麻利地在头上飞舞,就是熟
练地在脸上描画涂抹。沙沙很快把自己弄好了,走到雯雯边上。
“不用这么仔细的,为那些臭男人不值。”沙沙在雯雯耳边说。
雯雯侧头看了看沙沙,妆化得的确很粗糙,眉毛不自然,嘴的轮廓也有
点歪。雯雯什么也没说,依旧十分用心地把自己妆扮得妖艳性感。
上班第一天,雯雯空坐了一夜。沙沙竟然很快就被叫走,不过一个小时
又再回来,然后刚把自己收拾好又被叫走。第二次的时候沙沙还给雯雯挤了
挤眼,很有点自得的样子。不过雯雯不急,她很自信,慢悠悠地抽着烟,打
发时间。背对着雯雯的一张梳妆台前,有两个女侍在对话:
“我已经空了第二天了,实在不行,就只能那样了。”一个说。
“让那个浑身狐臭的家伙上?你不怕熏死?”
“上一周我也没完成指标,那个女人已经警告过我了,说再完不成调到S
组去。”
“打起点精神来啊!认真一点,会有客人点你的呢。”
雯雯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自然十分明白个中原因。大凡做这一行的,
哪有认真的?熟客还好,面子上要敷衍,半推半就,做出点想要的样子,弄
得他放了水完事。如果是生客,身子往床上一躺,你顾你搞,我顾我看表,
还有看报的。你还在那儿喘气,我这边就推开你收钱走人。而这大富豪私人
会所实行的是会员制,来女人身上消费的钱早都在60万的年费里预付过了。
所以沙沙说为那些臭男人妆化得仔细并不值是有道理的,要不是硬性指标压
着,她连妆也不化,不爱干正好,省得老娘受难!
天快亮的时候,化妆间早已空无一人,那两个接不到客的不知什么时候
睡觉去了,只有雯雯还是那么执着地守着,面前的烟缸里堆起一堆的烟蒂。
沙沙几乎是拖着身子回来的。雯雯看到她的时候大吃一惊,本来描歪的
嘴现在真的歪了,一头一身的汗水,头发凌乱地散在前额,粘贴在脸上,遮
住了大半个脸。脖子和胸前挂着男人流出的东西,粘乎乎地淌成一条条蚯蚓
状。
“沙沙,你还好吗?”雯雯扶着沙沙,关切地问。
“妈的,真不是个东西,还是熟人呢。”沙沙嗓子更哑了,“没事儿,扶我
去洗洗睡吧,累得我要散架了。”
躺在床垫上,雯雯看着已经熟睡的沙沙,心里在想,是啊,那些会员付
了年费,得到的待遇还不如在外面招妓,他们自然要想法尽可能用足他们的
成本啦!在这里做,虽然没有外面做鸡那种生存竞争,但也有没处诉说的痛
苦,因为她们没有不做的自由,她们不正是那些会员豢养的宠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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